11/13/2011

家.族



國中時,我對自己的「來源」有了興趣。

我知道父親、祖父,可是我不認得曾祖父,甚至連照片都沒有看過。
從小居住的家,三樓供奉著祖先牌位,旁邊的牆上就掛著曾祖母的照片。
我也常常夢見母親牽著我的手,走過一個小小前庭,進入房子,曾祖母就安坐在廳堂主位靠右的椅子上。
聽母親的敘述,這個夢其實應該是我不到三歲時的記憶。

父親總是以自己的姓氏為傲,於是我也跟著以此為傲。
當我開始對家族歷史產生好奇,問了父親關於族譜的問題。
父親的回答是,如果我有興趣,未來可以自己動手做。

很明顯,我們並非望族,祖先的名字大概也跟歷史無關。
但我依舊喜歡這個家族裡的多數人。


然後,二十三歲那年,我對家族的看法徹底改變。

為了改建祖厝的費用問題,祖母帶著三個叔叔,在我大姐結婚前一天,到家裡來談判。
他們要求父親均攤改建費用,否則不會出席隔日的婚宴。
而父親無法答應的原因很單純:沒錢。
一群人在客廳對峙時,五叔拉著我到廚房,試圖說服我,要我勸母親跟大家配合,再由母親說動父親。
我只對五叔說:「我怎麼可能挺你,不挺我爸?」。

那一天,為了錢,大家醜態畢露,將數十年的瘡疤全部挖了開來。
而金額是區區的二十萬。

從此,我背離了這個家族。

我不曾再踏上澎湖,不曾再看見祖厝,也不曾再開口喊「阿嬤」。


不到一年,我遭到了背叛。
父親很合乎人之常情地原諒了他的母親與兄弟。
於是,我的憤怒顯得愚蠢。
於是,五年後,我在心裡斬殺了自己的父親。


過了幾年,大姐對我說:「從你身上,我學會了世界上沒有血濃於水這回事」。

我沒有回的話是:「是這個家族教會了我,世界上沒有血濃於水這回事」。


血濃於水,不應該是家族在利益糾紛之後,還能言歸於好,而是根本就不會為了利益產生糾紛。


因著我的偏激性格,我將自己從家族中切割出來。而同時,與父母的關連也無聲地被切斷了。
整個過程很簡單。
我的情感豐富,卻生性膽小。
對信任的人,我會付出所有的情感。但是只要遭到一次背叛,我就會不再信任這個人。
因為很痛的事情,我沒有膽量再承受一次。

這個家族摧毀了我對家族的想像,所以我拒絕繼續身為他們的一份子。

多年後,某位我敬佩的劇場導演,則是摧毀了我對劇場的想像,所以我也拒絕再為他的劇團工作。

我絲毫沒有怨恨,因為是我的想像遭到摧毀,而我開始理解想像與現實的差距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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